收拾第一個敵人

既然已經決定要回去上海了，我就想要帶著自己的孩子一起回去，爺爺和奶奶還沒有看見過他，我想讓他們見個面。

臨近春節，我已經有兩個年都沒有在家了過了，春節的概念似乎在心裏已經淡化了。

我想要讓煥兒從先培養一點我們中國的春節文化意識，

而且，匆匆離開家這麽長的時間，我也很想念我可愛的兒子。

雖說我每天都會跟煥兒通電話，可是，自從他出生之後，我還從來沒有跟他分開過這麽長的時間。

我現在面臨著兩個選擇，要麽自己先去一趟西班牙，回家，帶上煥兒然後在跟夏陽和孟昭陽他們一起回去上海；要麽讓夏陽跟孟昭陽安娜他們一起走，我自己回家，帶上煥兒到上海去跟子寒，還有爺爺團聚。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打亂了我的計劃，讓我的這兩個美好的方案都沒有成行，而是一個人匆匆地跟著他們三個人一起回到了上海。

正在外面商量計劃著行程的時候，我卻接到了家裏打來的電話，許麗麗在電話裏告訴我說，爺爺早上出門晨練的時候，突然暈倒了，被路人送進了醫院裏，到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還在昏迷之中，醫院已經下達了病危通知書了。

這一下讓我大大地震驚了，一直以為爺爺的身體是很好的，不會有什麽問題，會長長久久地活下去的。

平時，我打電話到回家的時候，家裏並沒有人告訴我爺爺生病的事情，大概是奶奶怕會影響我的學習，交代過家裏人，不準告訴我不好的事情，因此，家裏的人們，一貫是報喜不報憂的；即便是偶爾跟爺爺通過幾次電話，聽上去也是精神矍鑠聲音洪亮的， 實在是想不到竟然突然之間發生這樣的事情，

我心裏實在是沒有辦法接受，我的爺爺，那樣堅強而健壯的人，會突然之間永遠離開我們的事。

顧不上再回西班牙帶上煥兒，我恨不能立即動身回到爺爺的身邊。

好在，因為一直準備著出發，我們出發的手續倒是辦理好了的，我們很快就改簽了機票，第二天一早，我就跟著夏陽跟孟昭陽搭乘最早的一班航班，回上海了。

十幾個小時的轉機之後，我們的雙腳終於踏上了上海的土地。

上海！上海！

在這裏，在這個曾經那麽熟悉的地方，似乎連空氣裏都散發著溫馨和家的味道。

上一次離去的匆匆，我很難相信，此次回來，竟然會跟自己最親愛、最尊敬的爺爺永別。

一下飛機，我顧不上回家，就搭車直奔醫院，去看望爺爺。

孟昭陽自然也是要跟著；我的爺爺，就跟他自己的爺爺是一樣的；夏陽對於我們的家人也很熟悉，就跟自己人一樣，自然也是一起去的。

我們趕到醫院的時候，正是上午探視的時間，爺爺的病房裏居然來了很多人，他的那些老戰友和老夥計，自然也都是在的，最讓我感覺到奇怪的是王力治叔叔帶著餘曼露居然也來了。

餘曼露也不再像是我在也門看見的時候那樣一副潦倒落魄慘白而憔悴的樣子了。

她的容貌，不僅恢覆到了從前巔峰時期的樣子，似乎比原來還更加的光彩照人了，臉上洋溢著幸福安詳的神采。

餘曼露看見了我，就像是看見了親人一樣的親熱，像是對待救命恩人一樣對我，這倒讓我有些不大適應了，想想自己當初也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主要救她回來的人，是王力治叔叔，我實在是不敢居功。

王叔叔那麽在乎她，他出錢出力，不惜動用了很多朋友的關系，將她從那火坑裏救了回來，並且給她治愈，恢覆成如今這樣風華絕代的樣子。

王力治叔叔跟我爸爸是那麽好的朋友，在這種時候來醫院給他幫忙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了；可是，我怎麽感覺到那些來探視我爺爺的人裏面，很有一部分似乎是專門為著看一看餘曼露而來的呢？

就連別的病室裏的人，也到爺爺的病房門來探頭探腦地張望；甚至就連那幾個竊竊私語的護工，也會找個什麽蹩腳的借口，不斷地頻頻替換著到病房裏面來巡視。

病房裏的人太多，不利於病人休息 ，醫護人員很快就進來幹涉，讓不相幹的人盡快離開，給病人一個安靜的休息環境。

爺爺的那些老戰友們。唏噓不已地離開了；王叔叔帶著餘曼露一走，圍觀的眾人也逐漸散去了；佳木放學了，你帶著她也來看爺爺，他們一過來就抱著我親熱的抱著我說：

“姐姐，你回來啦？你怎麽走了這麽久，都不回來看我？”

我摸摸他的腦袋，他的腦袋我現在已經摸不著了，他的個子長的比甚至比我還高。

我輕輕地噓了一聲，請他安靜，其實我這個動作顯得是如此的多餘，爺爺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和呼吸器，一直昏迷不醒，他大概根本就聽不見我們說話。

許麗麗一直在這裏照顧著，她說，我爸爸去了內蒙古做生意，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嘉昊也跟著她一起來，他看著爺爺渾身插滿了各種管子的樣子，似乎感覺到很生疏，很害怕，直往許麗麗的背後縮。

反倒是嘉睦，看著爺爺這個樣子，傷心不已，半大的小夥子，其實也還不過是個孩子，是一直圍繞著爺爺膝下的乖孫子，他摸著爺爺的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我這個時候才發現，在我不註意的時候，爺爺的手指，已經枯瘦的青筋畢露，如同老樹虬枝，我不再是我印象中的那個像蒲扇一樣，強壯有力能撼動山河的大手了。

人多了，病房也呆不下，許麗麗一再謙讓地讓我回去，先回去休息一下再來。

她說大家都守在這裏，也無濟於事，等爺爺一醒過來，她就立刻打電話給我。

我不忍心離開，可是我不走，嘉睦也不肯回家。

我看爺爺這個樣子，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心裏又擔心的奶奶，她一個人在家裏，不知道急成什麽樣子。

於是我就跟孟昭陽和夏陽一起，帶著嘉睦先回家去再說。

夏陽因為還有事，要先回公司一趟。

奶奶看見我回來自然也很高興，更讓她開心的是我竟然跟著孟昭陽一起回來的，可是，看見安娜大大方方親親熱熱地挽著孟昭陽的胳膊，奶奶的眼睛裏，卻又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讓我安心的是幸好奶奶的身體還很健康，她還是想我離開的時候那樣硬硬朗朗的，沒有變得蒼老憔悴，也沒有被這一次的突然而來的悲傷打倒。

我原本以為奶奶會很傷心，可是看見她這樣一副很豁達從容而淡定的樣子，倒是讓我感覺到大大的訝異了。

她說，這個倔犟的老頭子，一輩子跟醫院有仇，不肯給醫院送一分錢，這下好了，可以 在那裏多住一陣子了！

我知道她這不是因為無情，而是因為已經看得很淡了生死，她說，人都有這一天不過是早晚而已，沒有什麽可傷心的。

她吩咐雲姨，做我最喜歡吃的東西。

雲姨說：“這還用您老巴巴地交代嗎？早就準備好了。早先接到麗麗的電話的時候，就已經備著了，知道咱家小牧喜歡吃水晶蝦餃，餡兒都做好了。”

我回來的時候並沒有通知家裏，許麗麗卻打電話給奶奶說過了，看來許麗麗這幾年跟家裏關系處的倒還是挺不錯的。

奶奶高興地拉著我和孟昭陽坐在暖暖和和的房子裏面，她對我們說：“你爺爺這個人吶，一輩子就是脾氣犟，性格剛硬，從來不肯服輸，不肯服軟，對誰都不服氣，跟誰都要爭個高低，比個輸贏。總是不服老，平時，生個病連藥都不肯吃，有點小毛病，扛一扛就過去了，不肯去醫院，好啦，這一次終於幹不過老天爺，這次去了醫院，倒讓我省心了，省得我老是追著他吃藥，索性就在那裏頭住上個一年半年的，把這些年沒有吃的藥、沒有打的針，一並都補上了才好呢。”

我知道奶奶這樣說，大約是安慰自己，也安慰我的意思。

其實我寧願爺爺躺在醫院裏，至少我們知道他還有呼吸，還有心跳，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我想奶奶大約也應該是這樣想的吧。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又怎麽會處處遂著人們的心思和意願呢？

夏陽很快就辦完事從公司回來了，我讓她趕緊來家裏吃飯休息，不要自己一個人回去那邊，房子裏面好久沒有人住，冰鍋冷竈的什麽也沒有， 可能會很潮濕寒冷的。

夏陽跟我之間也用不著那麽客氣，不一會兒就來了。

下午，我就接到了爸爸的電話，知道他已經回來了，而且已經到了醫院裏。

爺爺似乎醒過來了，雖然還是不能說話，可是眼睛睜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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